复健期遥遥无望

是瑞鹊/筱鸢

丁诺/典诺及aph北欧相关

【丁诺】G大调黑白(六)

  ♢前篇的话……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咕咕咕咕咕咕咕orz今年应该就可以完结!要是完结不了我就!我就!明年继续写!反正估计也没人看这个!要是底下的链接嗝屁的话……前篇在去年暑假来着!!!

  ♢是去年暑假的(五)吖嘟嘟嘟!

  ♢nor与dan的名字沿用一到五的旧名

  ♢啊说起来前面有一小部分是去年写的?哇我感觉文风差了好多(快闭嘴

  ♢哇我发现我我我忘记昼长夜短了哭哭晚上八点应该还是亮呼呼的来着你们就当是架空世界吧😭😭😭😭😭😭😭😭我还想悄悄吹一下结尾呜呜呜呜呜呜

  ♢感谢同样喜欢他们的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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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反常地没有拉上黑压压的窗帘布,但是办公桌后的那扇窗户仍是阴暗着的。

  布拉金斯基主任的座椅一年四季都背着窗子。平时他惯于以深色窗帘作为自己一成不变的背景,但今天低垂的天空给整个房间都染上了阴暗的色泽,恍若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此时正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进门的青年,纯白的手套扶着自己的脸颊,犀利的眼神却像是西/伯/利/亚在十二月里的风。丁马克不由得在这寒冷中哆嗦了一下,尽管现在是六月的酷暑天,他衬衫的纽扣早已系到了最顶端。

  在布拉金斯基的注视下,他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久未练琴后,他悬空抬起的手在诺威面前也会如此微颤,但晚上八点的思维命令他纠正好错误,于是,颤抖消失了。

  关上门时,门板低低地发出一声垂死的呻吟,又无力地沉默下来。

  “门关上了吗?那么请坐下吧。”俄/罗/斯人的声音温柔地响起,但句末下沉的语调却带有不容置疑的敌意。他微眯着眼,紫色的眼眸中或多或少多了一丝礼貌的笑意,然而围巾厚实地掩去了他的表情,使他能在黑暗中保有老师应有的尊严。

  丁马克很深地吸了口气,再深深地吐出,毫不畏惧地拉开桌前的椅子。

  “那很像你,”他直视着布拉金斯基的双眼,坦然地坐下。双手放上膝盖时,他甚至咔吧按响了自己的指关节,“但那终究不会是你。”

  布拉金斯基有着温暖的笑容,那笑容让人想起夏日蔓延在莫/斯/科里的太阳花,但他的紫色眼眸里,模模糊糊地隐藏着俄/罗/斯的北境寒冬,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另一个人似乎生来即为冷漠,对于什么似乎都是淡淡的,永远是无所谓的模样。可当他的眼神与丁马克对视时,却意外地暖和,那仿佛是所有的紫藤萝花瓣都沉浸在了他带来的温暖当中,铺天盖地,让他移不开自己的目光,迷失其中。

  指骨的响声底下,隐约多出了主任很轻的笑声。斯拉夫人终于肯放下自己托着下颌的手,指尖连续敲击着桌面,而另一只手则松了松围巾,露出他略显嘲讽意味的笑容:“我希望你已经准备好了,包括接受处分的准备,亲爱的丁马克同学。”

  “我倒不记得这个月里我做了什么违规行为。”他耸耸肩,摊开自己宽大的手掌,针锋相对地以眼神回敬对面的人。这两个月过去,他从没有如此失礼过,“不过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这里不需要我久待——需要我帮忙开个灯吗?我出门前可以顺手按个开关,布拉金斯基。”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教授。”伊万像是被这句话噎住了似的,上扬的嘴角扯出了一个不自然的弧度,每一个字都生硬着,夹杂着略微不满的语气,“但你平时在校园里可是需要更客气些了。是的,这个月的违规记录的确是没有的,但前两个月可不是。”

  他拉开抽屉,拿出的却不是什么教鞭,而是一本精致的黑皮笔记本,他“咔哒”一声打开,把这硬邦邦的重物搁到桌面上,随手从一旁的笔筒中抽出支老旧的钢笔。

  他淡淡地垂着目光,嘴唇不轻不重地咬字,手中刷刷的笔尖像一只深黑的鸟在雪地上掠过。丁马克没有被他的目光所注视,可是他哆嗦了一下。他感觉东斯拉夫人吐出的每一个话语都在冷冰冰地注视着他。

  “逃课。是吧?”轻快上扬的语调,“所幸我的脑子还足以记下你所有的劣迹斑斑——4月10日在宿舍饮酒。4月30日与其他年段的同学打扑克。5月2日打架闹事,5月4日又是一次。啧啧。5月27日夜不归宿,说是去天台吹风了——”

  啪。

  桌子很重地一声响。

  布拉金斯基的头仍是略低着的,只有眼神森森地往上挑,仍是带着点意义不明的笑意。啊,那个学生,轻易地在愤怒中,幼稚地试图反抗。真可笑啊。

  之前他写字时,钢笔下笔极重,粗斜的英文在句末很重地上挑,同时他会随意地念出一次违规的记录。但丁马克同学他已经猛地站起来了,甚至用怒气拍响了桌面,每一次呼吸都很响地牵动着胸膛上下起伏。所以,现在他不想继续陈说记录了,但写字时,钢笔下笔仍是极重,粗斜的英文仍是在句末很重地上挑,同时又很轻地落回到丁马克的沉默中。

  大概是没有继续往下念的必要了。

  伊万用他的眼睛这么说。

  “剩下的我想你也已经很清楚了。别紧张,别紧张,我不体罚你。”布拉金斯基把未说完的话在此处打断,饶有兴趣地打量一下他面前的青年,才不紧不慢地终结这个戏剧性的停顿,“不过,我注意到你最近经常出校……啊,没什么的,不过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过目一下……一张纸,和体罚相比,的确是太轻了,是吧?”

  噢。丁马克像是被这张纸上的东西给掐住了喉咙。他本来就没以为主任会真的在纸上罗列他所有的罪行,可这张纸上的文字是他从未料到过的。噢,这是开玩笑吧。他这么使劲地说服自己,同时使劲地瞪着这张纸,使劲地想用眼神来撕碎上面的每一个字。

  那本本子轻快地在他眼前合上了书页,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将它收回。

  布拉金斯基说,这应该对你来说不难理解,所有的门卫和舍管都会收到一份这样的通知单的,关于,你直到暑假到来前,都不能出校的通知。

  直到暑假到来前,都不能出校的通知。

  直到夏天到来前,都不能见到他的牢期,是吗。

  丁马克觉得自己有点恍惚,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跌坐回椅中的。布拉金斯基斟酌着语句在他伤口上撒盐,为的是能玩味他脸上那种沉甸甸的失落感。他说,这样一份门禁是有好处的,也许吧。他说,偶尔不出校偶尔能督促他静下心做个好学生。他说。他说了很多话,可是,连丁马克自己都明白,一切的好处,都还抵不上诺威的一个眼神。

  听觉被脑海中无尽的夜晚蝉鸣声所淹没。

这时他才能好好地看清布拉金斯基的眼神,那是一种深邃的紫色,十分锐利,像一只猛兽紧盯着猎物。

  他知道诺威的眼神真的不是这样的,他的眼神轻轻的,飘飘的,是一种趋于透明的浅紫色。那样轻轻淡淡的目光,会伴随着他轻轻淡淡的呼吸声,然后接上他轻轻淡淡的琴声,连夏日的蝉声都会为之停止。他疯狂地希望能从自己脑海中的蝉鸣声中倾听到些什么,诺威的琴声,诺威的呼吸,诺威的话语。丁马克需要诺威的存在来使自己平静下来,他不可抑止地思念起诺威身上冰凉的甘草香味,那种味道会像海浪一样轻抚着他的身心。

  可惜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蝉鸣,无尽地重复着刚才的那一句话:

  你见不到他了。

  蝉鸣在持续着,刚好,这时才听不见主任所说的话。丁马克尽力蹬一下桌腿,椅子往后移去一大截,使他显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蝉鸣仍在持续。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甩开步伐,径直往外走去,把主任和那些话语一同抛在身后。这算什么?凭什么?

  直到他打开门,世界才安静下来,蝉鸣声最终消散在了低低的雨声中。丁马克把头抬起来,嗅着空气中温温吞吞的潮湿味,他想起诺威,他不可抑制地想起诺威。直到快要失去时,他才意识到他把什么看得最重要,这真可笑。

  “丁马克同学,我想提醒你一下。这份文件,明天就开始执行了。”

  丁马克转过身去。布拉金斯基教授仍坐在那儿,他身后的天空,阴沉沉的,像乌鸦的羽翼,翅膀下的天空正下着倾盆大雨。东斯拉夫人歪了歪脑袋,温和地微笑了一下,语气亲切:“请在离开时把门带上,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克制住冲动,他缓缓地把门关上,所有的力量却在一刹那被抽空至尽。他的世界交织在大雨与蝉鸣当中,他突然间想狠狠地打一耳光,给自己。

  他什么时候竟然懦弱到了这种可笑的地步,连对于可能没有诺威的将来都会感到害怕。诺威只是他的老师,他只是诺威的学生,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关系。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丁马克拖着脚步往前走,他空着手,走进雨中。他感觉他竟然无法思考,向前的每一步都是凭着本能。暴雨打在地上,激起一层朦胧的水雾,眼前便白茫茫地几乎看不清前方了。可是他已经反反复复地在这条熟悉的街道上来回了几十次,他一个人顺着街道往前,等待行人指示灯透出绿光,一个人找到公寓的大门,一个人沉默地踩着楼梯往上。

  长长的水泥路,通向某个长长的学习生涯的尽头。他低垂着眼神向前,就像是一个不愿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明明早已知道这一刻终究会到来,明明早已说服了自己不该难过,明明早已走进了这个熟悉了千百次的地方。可是还是不争气地想要难过起来,想要逃离,想要永远停留在过去。

  要是能真的永远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惜,过去终究是过去。是永远也回不来的。

  雨水从头到脚将他整个人都沾湿了,寒冷像刀一样一寸一寸地扎进他的骨髓里去,手指碰到的地方一寸一寸地扯着僵硬的神经开始发痛。他的步伐越发地沉重起来,思维也跟着往下坠,无法思考。

  他听见肖邦的圆舞曲像水一样顺着台阶从上往下流淌,每一个音符都轻快地在湿润的空气中浮漾。弹琴的人一定是诺威,能把乐曲弹奏得这么优雅的人也只有诺威了。乐曲中,丁马克仿佛看到身着晚礼服的淡金发青年从舞池中翩然滑出,他微微垂下他淡紫色的眼眸,对他一个人伸出一只手,邀他共舞。

  于是他抬起一只手,落下,重重地在诺威家的门板上,叩响了三下。没有人来替他开门。他觉得肯定不会有人想见他,他现在狼狈极了,浑身全都湿淋淋的,衣料皱在了身上,发沿和衣角还在大颗大颗地往下啪嗒滴水,脚边已经浸成了一小片池塘。他本只是想抽了抽嘴角,最终心也跟着一抽一抽,他不知道心里升起的隐隐约约的情感究竟是无助,还是无奈。

  可是,门开了。里面站着的是那个安静的挪/威青年。练琴时沁出的汗水还停在他的额头上,薄薄的针织衫披在他的肩头,他沉默的淡紫色眼眸还是冷冷的。丁马克对上他的视线,却分明看到其中闪过一丝惊喜的意味,但那点光彩转瞬即逝。

  我进来了。丁马克在心里这么说。他往前一步,眼前的景物却随着倒地而飞速向上。他站不稳重心,身子不听他使唤,所幸他的老师及时地用肩膀撑住了他。诺威的手臂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无力,但他们还是往后趔趄了好几步。他们就以这样的姿势定格在时间里,只有互相起伏的呼吸声贴在了一起,轻轻浅浅地在雨声中流动。

  丁马克把身子支在诺威身上,他把脸深深的埋进挪/威人的颈窝中,诺威身上熟悉的甘草味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涌上来,把他和他的老师一起定格在宁静的海中。丁马克紧紧地拥住他,他不敢松手,他不想松手,这也许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拥抱了。

  他在等待着诺威开口,也许会是简单的问话,也许会是疑问,也许会是无怒气的嗔怪。不管是哪一种,他觉得只要诺威一出声,将在一瞬间让他溃不成军,无数的伤口将会在心底迸裂出血。

  丁马克静静地等待着,针织衫的衣料柔和地蹭着他的脸颊,有些痒痒。诺威小心地抬起一只手来,在他的背上拍了几下,像牧羊犬为他的狗狗顺毛,然后那只手滑过他的后背,环住他的身子,也紧紧地抱住了丁马克。诺威没有用言语来回应,而是用一个同样温暖的拥抱。见面的拥抱结束后,他把丁马克拖回琴房的安乐椅上,用眼神安抚他,示意他,坐下,等他回来。

  毛绒柔软的触感让丁马克深陷其中。他一个人愣愣地嗅着湿漉漉的空气出神。诺威没把门关上,雨声中能依稀辨认出他烧滚水的咕嘟咕嘟声,翻找橱柜的刷拉刷拉的声音,像猫咪一样轻盈的脚步声。他知道丁马克会在这些细小的声音中明白,他并没有离开他。

  尽管丁马克并没有在意。他想起第一天与诺威见面时,他们各自占据着长椅的两端,中间却像隔着一片北冰洋。他想起他在门缝外往里张望的那一天,夏日在他的眼中,以他的老师为中心,构建出他此生所见过的最绚烂的图景。他想起每个被蝉鸣所围绕着的晚上8点,他们同坐一把琴椅,手与手凑得很近,身子与身子靠得很近,心与心也离的很近,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他想起与老师见面与告别的每一次拥抱,每一次的时间都越来越久,每一次的力度都越来越深。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场景,才是他最为享受,最为牵挂的时刻。

  嗅觉最先活过来,热可可的香气雀跃而来,把他唤醒。他一抬头便看见诺威端着一杯甜饮要他接过来喝。还是原来那个冰凉的玻璃杯,只是触感随着热可可的温度而暖和起来。他不小心碰到诺威的指尖,还是凉凉的体温,但是摸着却意外的细腻。丁马克忽然想起来,他的老师没有喝热可可的习惯,怎么却还记得他的这位学生喜欢的是什么。他下意识地想要等诺威替他抬手整整领口,拭去他嘴角留下的痕迹。

  他有很多话想对诺威说出口,可是所有的言语都哽在了喉咙口,酸痛得像是吃鱼时噎到了骨刺。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苦涩的甜品,烧灼感停留在他的舌头上,刺刺麻麻的,难受的心情却怎么也冲刷不掉。他哐当一声,把空杯子搁在桌上,可是说出的第一个字就走了音。诺威把他另一手抓着的毛巾丢到丁马克脸上,也没打算听他往下说完:

  “滚去洗澡,”他使劲地在丁马克的背上猛拍一下,“快点,否则到时候着凉全是你活该。”

  他拧开花洒,水流哗啦调到最大,一头扎进温水中,至少他现在感觉好些了。冲澡花去了他三分钟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被他用来斟酌语句,各种说辞都已经絮絮叨叨的流进了下水道,可他还不知道怎么向诺威解释。他不擅言辞,也不擅说谎。又两分钟过去,不合身的运动衣已经穿上,贴在他身上,他嗅到诺威的味道残留在这件衣服上。他咧了咧嘴,把衣领扯松些,赤着脚走回琴房,可一开门,他的老师就已经在琴凳上等他了。

  他一点一点地把门推开,房间里的景色一点一点地映入他的眼中。房间里的昏暗浓得化不开,只有他还是轻轻浅浅的浅色,瘦小的身影沉浸在周围的暗色中,留下一个略显透明的剪影。地板是沉沉的木棕色,窗外是漫漫的铅灰色,钢琴是浓浓的黑色。他的老师一个人坐在琴凳上,浅金色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他的侧颜,十字发夹还是那样的白亮,和他米色的针织衫一起衬着诺威浅紫色的眼睛。

  诺威没有看他,他身侧空出的那块位置,却早已给丁马克留好了。于是他们两个并肩沉默着,他的老师无言地陪着他坐在钢琴前,听着雨声哗啦哗啦。

  诺威侧过脸去,他的眼神在说,开始吧。

  “我……”他犹豫不决,“……我来上课。”

  那双微凉的手很轻地在他的手背上放下,诺威的指尖钻进他的两手之中,丁马克忽然间才发现自己又把两手交握,用力得骨节都微微泛了白,手背上留下指头的红印——这是习惯,改不了的——了解他的人都明白,他说谎时,总是会这样不知所措。

  他的老师说:“我知道。”同时他的右手握住了丁马克的左手,穿插的十指稍稍用力地攥了一下。他猜这大概是他们挪/威人安慰别人的办法,因为他的确一点点地冷静下来了。诺威小心翼翼地收回他的手指头,低头,看到丁马克手上的红印时,心里确确实实地抽搐了一下。他的老师从琴凳上起身,给丁马克腾出足够的空间,绕到琴边的同时,手指挑开节拍器的指针,数字定格在120。

  第一个和弦击响时,丁马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了。诺威为他挑选的是一首热情的协奏曲,是略升半音的G大调的旋律。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小调的曲子,但当时,诺威把所有的乐谱在地板上摊开,铺成一片白茫茫的水面。他站在纸页中间的一小块空地上为他寻找适合他的旋律,他像是踩在白键上,所有的音乐都以他为中心。阳光很清淡地飘进来,落在他肩头,房间里弥漫着油墨纸张的慵懒气味。

  “我还是觉得这首才适合你。”诺威的声音轻轻淡淡的,溶解在夏天的空气中,“我很喜欢这首曲子,快节奏,左右手配合的和弦,右手的跳音。就算不踩踏板,旋律里的热情也会自由地延续下去,像盛夏里灿烂的阳光,像你一样,轻快,自由,永远都是那么快乐。而这些全都是我喜欢的事物。”

  所以他试着把每个音符,都敲击成老师所说的轻快,自由,快乐。每个琴键的表壳在触摸时,都有光滑坚硬的触感。每个音下都藏着琴键起落时的沙沙声。每每控制着强度的力道时,他都能回忆起那微微皱眉的身影,他清冷而严厉的声音。那些在他两个月前的犯下的拙劣错误,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甚至不需要在那些复杂的地方磕磕绊绊了。他连曲谱也不需要回忆起来了。他的手指会自然地按下相应的键,就像雨从云层中坠落,接连不断。就算一个音落下,还有余声不断地在空气中激起涟漪。

  当最后一个和弦正处于一颤一颤的尾音时,丁马克用了三秒钟使之平静下来。而在这停顿的间隙,诺威重新在他身旁坐下,平时他在这时候会皱眉,浅紫色的眼眸流露出不满的神情。现在他沉默地盯着窗外,像是忽然对半空中的某朵乌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是这两周要去表演吧。”

  他蹭地一下把腰杆挺直,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闪烁了一下:“是!”好歹诺威没再挖苦他曲子中的小错误了。虽然不算是嘉奖,但也能勉强通过了吧。可挪/威青年转过身看他,抽动了下鼻翼,他飘飘的声音不急不缓地打断了他。

  “节奏还是太快了,到时候可没有节拍器在你边上响个不停。别翘尾巴,要想达到完美,你还远着呢。你心里鼓捣的那点儿主意早就被你自己给写在脸上了。”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滑向身侧,目之所及与预想相差无几,只是丁马克把脑袋压得更低,像极了幼儿园里受了委屈的小朋友。“不过基本上你还不错……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顺利的演奏下来了。表演前不用再来上课了。”

  心里那股愉悦感松动了一下,他不知所措地停顿在那里,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他的微笑一点一点地消失了,那堵心里防线也一点一点地开始摇摇欲坠。

  是啊,是啊,我想我之后也不能再踏进这里一步了。他把头低低地垂着,沉默地听着,心里那头野兽声嘶力竭的喊叫出这句话。

  但他们在此刻都沉默着。丁马克侧过头去,试图捕捉到诺威此时的眼神。可挪/威青年也跟着转过目光,是往希望逃避的那个方向。他不敢与丁马克对视,只是一下一下地深呼吸。每一次,他都试图说点什么,每在哆嗦中吐出丁马克的名字时,又突然间失去了往下继续的勇气。

  “抱歉。”他最终说了出来。他的声音仍然是轻轻的,感觉下一刻就会被吹散,却多出了一份坚定的感觉,“上周你不在的时候,学院给我发了一份邮件。两个月前他们就已经通过了我的申请,他们说我在转入奥/斯/陆的总校区前,要去面试,是乐曲表演与创作。所以……所以……我,我答应他们了。我不能再给你上课了。对不起。”

  耳鸣一下子涌了上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轰然倒塌。他的脑袋还是低低地垂着:“恭喜啊。”他试图挤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可连这吐出的三个字都是干瘪瘪的。

他觉得自己就像游乐场里支了家射击气球的摊子的店主,明明心里老大不情愿,还不是得用最失望的口吻说出最高兴的话语。原本他来这里,就是准备被自己所陈说的事实给击垮。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不挺好的吗?他刚刚好可以去遵守主任给他下了的禁足令,诺威也能达成他这么久都一直奋斗的梦想。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上,赢得台下掌声如潮,这就该足够了。他们之间的缘分本该到就是要到此为止的,他的心里到底还在奢求什么?

  他不敢再想将来的事了,他所拥有的未来原本就是虚无缥缈的样子,那些假想中的美好没有了诺威的存在,全都变得空空荡荡。他眼前和诺威所相处的一分一秒,像指间的细沙一样疯狂地流逝而去,一点一滴的消失都会让他觉得事实越来越沉重,没有诺威的将来越来越苍白。

  窗外的雨疯狂地下着,昏沉沉的铅灰色吞噬了整个黄昏。世界像一幅有了年头的素描,描摹的是末日到来前的景象。

  “对不起。”诺威嗫嚅着。他第一次听见他的学生哽咽了一声,很微弱,那就像是从50光年外传来的一小段电波。整个宇宙空空荡荡的,他们两个人都是孤零零地站在各自的废墟中,这声哽咽,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得见。

  “不,不。诺威,这不是你的错,全都怪我把你看的太重要了。”

  “……”

  “要是那天我拒绝了提诺的话,那你是不是有可能早被录取了……”

  “嗯。”

  “我明明知道我就算没有你的帮助也可以……”

  “我知道。”

  “都是我想的太美好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不断地自责,吐出的每一句话都在轻轻地发着抖。他低着头,连眼睛也不敢睁开,只有双手紧抓着身上的衣料,关节在过度的用力中又一次泛了白。

  可诺威轻轻地自语:“……可是,可是我难道也是值得你尊敬的人吗?”

  “你是我的老师,”丁马克深吸一口气,“但我不想仅限于此。”

  “这就对了。因为,我也是。我,我舍不得你,可我要是觉得我再待下去的话,也许我会打扰到你的生活。弹琴的时候我可以控制我的手指,但面对你的时候,我却怎么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感情……我讨厌这样的我自己。有的时候,感情真是一件复杂的东西。我离开了之后就不回再回来了,丁马克,舍不得的东西总有一天是要学会放下的。”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听得很清楚。他向丁马克微微打开双臂,眼神却不看他,只是简简单单的索求一个拥抱。丹/麦青年将两臂穿过他的肋间,紧紧地抱住,他嗅到一股清清淡淡的甘草香,这味道几乎要让他嚎啕出来。可是他没有,他只是颤抖地把眼睛闭上,什么都不愿意去看,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什么都不愿意去接受。他们两个的心跳,在此时此刻贴得很近,让他们怀疑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丁马克,等雨停了,你再回去吧。”

  “我希望它不会停止。”

  “……我也是。”

  他们这么说,声音落在尘埃之中。

  大雨笼罩着世界,昏暗拥抱着房间,他亲吻着自己的老师。诺威同样也发着抖,他的手环住丁马克的身子,过了很久才不舍的一点一点的往收回去。原本丁马克本来就准备先松手了,可是诺威想要从他的怀抱中脱离出去时,他又下意识的搂得更紧了一点。

  “丁马克,够了,”诺威的声音很低,“……太晚了,我们知道的太晚了,已经迟了。”他轻轻地伸手推开丁马克,这回他没用上太大的力气,可是他们两个人却因为这小小的动作而一下子离得很远,“刚才的话给你困扰了。抱歉。忘了吧,都忘了吧,这样的行为全都是错误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错误的,那么他宁愿一错再错。

  如果说他的举止是冰冷的,那么他宁愿拥抱冰冷。

  可当诺威的最后一课,是希望他能学会忘却时,他觉得夏夜八点的满天星光,在那一刹那,全都熄灭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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